【李涵×飞鸾】游龙终得镜中鸾

出远门了,刚刚才仔细的完整看了一遍……为大佬献上膝盖!

真的看不出来是第一次写古言,看的时候感觉处处都溢满恋爱的气息,符合背景的文笔加分,历史感加分,还有人物其实并不ooc也加分!

为你这篇卡了八百次的文打个99分吧!不让你太骄傲👌

黄瓜拌甜枣儿:

· 李涵×飞鸾,全文1.4w字


· 看文之前麻烦点进我主页看一下个人简介,那是我的保命符


· 架空,全程ooc,私设如山,bug全篇【不是谦虚


· 没有姐姐,没有玉溪,没有魅果,什么都没有,只有他俩


· 简单来说就是,瞎××写,图我自己写着爽:)【对我的要求就不要那么严格了,毕竟我连这对的官方cp名都没搞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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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陛下,鬼神之说,你信不信?”






那日李涵邀飞鸾同游御花园,五月艳阳天,群芳争艳。原本跟在身后的内侍婢女们自进了御花园就被留在了湖那边。飞鸾上身一件牡丹纹云纱上衫,系金丝广袖罗裙,臂上挽着紫绣帔帛,发髻上斜插一支镂空雕花玉兰簪。李涵牵着她从小桥上下来,金海棠珠花步摇上的红珊瑚珠随着她的步子在空中颤巍巍的,衬着她娇小玲珑的耳垂,直荡得人心里发痒。




时值花季,各地进献的名品从九曲廊一直摆到御景亭。美酒配美景,名花赠美人。李涵偏过头看了眼身边的人,朱砂点唇,眉弯新月,肤凝雪,发如云,心念一动上前折下一只“瑶池春晓”,“东风渐拂美人发,何不折腰献名花。飞鸾,这花配你,再合适不过了。”




飞鸾看着他手中那团露染金蕊的烟霞色,愣了愣,一时不知要回句什么恭敬又疏离的吉祥话。“怎么?不喜欢吗?”微微弯着身子的男人伸着手等她接过,蹙眉看了看手中的花,正犹豫要不要扔掉再换一朵。只见面前的小人儿急急忙忙地抱住他胳膊接过花,“不不不,飞鸾喜欢,多谢陛下。”说完便将那朵“瑶池春晓”去了花萼别在脑后,转了转脑袋亮给他看,“漂亮吗?”




“漂亮,美得不似凡人,倒像是月中仙子。”飞鸾好像总有一种魔力,从她一出现,他的眼中便再也容不下其他。


只这无心一句话,飞鸾便再也笑不出,安安分分地低了头,怯怯地偷瞄了一眼正痴望着她的男人,“陛下……鬼神之说……你信不信?”


“原本是不信的,”见飞鸾犹如不谙世事的小兽抬起脑袋望他,李涵一时起了捉弄之心,“不过呀,看见你之后就信了,不然怎么会一颗心全被你勾了去,这么看来,你也许真是个摄人心魄的小狐仙也说不准。”抬手点了点她挺巧的小鼻子,轻笑出声,兀自往前走,自然没看见那张一瞬间变得惨白的小脸,徒留飞鸾在遍地锦绣中僵立着身子,而后如堕深渊。








(一)




“陛下,该上早朝了。”门外的福荃捧着朝服,身后几位小太监托着头巾,九环带,六合靴。李涵向来浅眠,起身揉着发僵的脖子,醒了醒神。床内侧的小人儿睡得正香,白日里挽成发髻的长发散开,铺满金丝软玉枕,明黄锦缎被,李涵伸手细细穿过那墨色的发,柔顺,细滑,百两银子一匹的绫罗织锦缎也不及她。不知她梦到了什么,纵了纵鼻子,眼看就要醒。“再睡会儿吧,时间还早。”飞鸾迷迷糊糊地感觉有人抚了抚她的头发,勉强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咕噜,又翻个身睡了过去。




李涵见她没睡醒的猫儿一样,奋力睁开的眼里还雾气迷蒙,不禁哑然失笑,收回手时却碰到了床正中间的软枕,愣怔片刻,苦笑着摇了摇头。也记不清是第几次这么睡了,太后催得紧,每次他去请安都明里暗里地示意想抱皇孙,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只能找理由搪塞过去。堂堂皇帝如今沦落到如此地步,想想也是可笑。好像遇到她以后,她的一颦一笑就足以让他乖乖投降。李涵按了按还有些胀痛的太阳穴,拉上床幔,回身召了福荃进来更朝服。






上午的时候,飞鸾用过朝食后总是会先去御花园,玩累了再回到紫兰殿。她提着衫裙坐上秋千椅,那是李涵命人为她修的。飞鸾靠着椅背低头摆弄腰间的香囊,在秋千椅的扶手上留下或苍术,或白芷的淡淡香气。李涵从紫宸殿回来找她用昼食时总能闻到。今天按说也不例外,只不过见到的不是坐在黄花梨团桌前托腮愣神像只可怜巴巴没人要的猫儿的小姑娘。李涵刚踏进紫兰殿便望见庭前秋千椅上的飞鸾低着头不知在把玩什么。




使了个眼色,屏退了刚要通传的福荃,放轻脚步绕道秋千椅后,俯身附到耳边低语,“看什么呢,这么……”飞鸾正兀自编着手中的水晶草,只觉颈间一热,不由得回头看,也就是那一瞬,薄薄的两片唇擦过耳畔,挂着走盘珠耳坠子的耳垂娇嫩小巧,饱满圆润。火星蹦进荒原,游鱼离开甘泉,一个火光冲天滚离烟,一个银波四溅迷人眼。本似雪如玉般的一张脸霎那间从耳朵至面颊漫开淡淡的粉,羞得景福轩的胭脂也自愧不如。




“你……”回过神来的小人儿炸了毛从秋千椅上蹦下了地,像极了他儿时养的那只红嘴儿文鸟。


李涵背着手微微偏了偏头,看尽她的窘迫样子又好整以暇地反问,“我怎么了?”


飞鸾看着眼前眉目含笑,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男人一时又羞又气,拎着裙角头也不回地小跑进殿,屁股一拱关上了门,“昼食你自己用吧,我不饿!”双手贴上自己红彤彤冒火的面颊噘着嘴听门外的男人朗笑出声。偏偏这时肚子又不争气地叫起来,飞鸾怔了怔,一跺脚气鼓鼓地坐回桌前恶狠狠地啃了口苹果。








(二)




最近不太平。


连向来不通世故的飞鸾都感觉到了,李涵待在含元殿和紫宸殿的时间越来越长,连每次来看她时,眉间的情绪都隐藏不住,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西南战事吃紧,头疼脑热的小病症他也不当回事,与群臣议事一议便是一天。




连日来的殚精竭虑终于拖垮了他的身体,飞鸾听到他昏倒的消息连帔帛掉在地上都来不及捡,一溜烟儿跑到了大明宫。龙榻上的人脸色苍白,眉头紧蹙。平日里或温润潇洒,或睥睨天下,都是一副器宇不凡的样子,哪像现在,病恹恹的,全无一点生气。




福荃怕打扰皇帝休息,把大明宫内的内侍全都支了出去,只留他一人在殿内候着,见飞鸾来了,便也识趣地退下了。






飞鸾进门的那一刻,李涵就醒了,招呼她过来坐下。本也不是什么大病,只不过连日操劳,一时之间气血不足,人便晕了过去。飞鸾刚跑了一路,微微带喘,站在原地缓了一缓,才走上前。刚一坐下,原本躺得好好的人突然抬了抬身子,躺到她腿上。




“陛下……”飞鸾错愕地低头望着拿自己的腿当枕头还状似浑然不觉的男人。


“朕头很疼,就枕一会儿。”一如既往温柔的嗓音此刻虚弱飘忽得像是天上的风筝,生怕什么时候手中的线会断掉,惹得飞鸾没来由一阵心悸,伸出手去扶在他头上轻轻按压。


“你可要快点好起来啊,现在这样我很害怕。”努力稳住声线,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将那份从未有过的担忧与心疼压在心底。


李涵闭着眼睛,抬手摸了摸她的脸,抚慰着小人儿的慌乱,却不知她情窦初开的心里早已山河动荡,“不用担心,等朕好了,就带你去采莲戏舟。”


玉葱般的手指轻轻按压着酸胀难忍的太阳穴,让李涵舒服了许多,绷紧的精神一松,疲倦困顿如山倒一般瞬间将他吞没。李涵睡了这些日子以来最踏实的一觉。


飞鸾愣愣地用手指描绘着他额前那条青筋,等那陌生的感觉渐渐平复。扶他躺回枕上,盖好了锦被,又去龙洗前打湿帕子,回到榻前细细擦着这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霸气不失温柔,刚硬却不粗犷,原来他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偷偷住进了自己心里。






李涵这一觉一睡就是三天,飞鸾也衣不解带地守了他三天。


第四天天亮李涵刚一睁眼,看见的就是榻边熬得眼睛都红了的飞鸾。


“你可算是醒了,这都三天了,再睡下去我都要急死了。”小兔眼里唰得就蓄满了泪。李涵吓得赶忙歪着头探着身子逗她开心,“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朕这不都没事了,你想吃点什么?我吩咐他们去做。”


谁承想她扭头便走,“不吃,我要回去补眠。”


到了门口,只听见她轻声嘱咐福荃,“先给陛下做点清淡的垫垫肚子,不然他又要直接往宣政殿跑了。”




李涵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嘴角的笑怎么也压不住。








(三)




勃律之战大捷,征还,饮至。


李涵身着衮冕,垂白珠十二旒坐于殿上,为将士接风。宴毕已是夜半,由内侍伺候着更了衣又兴起去了紫兰殿。




飞鸾也被宫里的热闹气氛感染,一时睡不着。正巧要到年末了,闲来无事就拉着婢女剪窗花。李涵屏退了内侍婢女,歪在榻上,支起一肘托住脑袋,眯着眼瞧。夜已深,更钟响过便再也听不到旁的声音了。






三足鼎熏香炉里燃着沉水香,飞鸾把熏香炉灭了半盏,怕香味过浓惹得人头疼,又缩上榻来接着剪她那剪了一半的“喜中雀屏”,飞鸾手巧,又跟动物最是熟悉,剪出来的自然栩栩如生。梁上的八角宫灯被熄了,屋内只留一盏灯,灯罩内的不时发出轻微的烛花爆裂声。烛光透过薄薄一层纱,朦朦胧胧将灯下美人影在窗棂上晕开,平添了几分柔美。飞鸾早已沐浴过换上了寝衣,见皇帝来了才匆匆在外面罩了件纱罗罩衫,长发用根碧玉簪随意挽起露出雪白的颈子。


窗花剪完,飞鸾又随手捻起剩下的红纸,捡了只小狐狸。李涵从进门到现在就这么看着也没说话。今儿庆功宴上,他特地拿出西夏进贡的枸杞酒来犒劳将军。枸杞酒其色如血,入口回甘,装在琉璃杯里晃着晃着就让他思绪飘远,忆起当日大殿上的那一抹艳红来。他喝了不少,紫兰殿里地龙烧得又旺,这会子正是酒意微醺的时候。眼看着对面那个妙人儿兴致勃勃,像是在做什么顶有趣的事。素手翻飞,指尖红纸碎屑便扑簌簌地往下掉,不一会功夫就有了只娇俏可爱的小狐狸。她举起来给他看,李涵不由自主地又想起骊山上那只赤狐来。飞鸾隔着桌案伸长了手,他看着她那一双含烟眼透着灵动又带着得意,像是只等着他夸她心灵手巧。那日大殿上也是这般模样,只一眼,就套了他的心,掠了他的魂,逼得他将一整颗心和半生痴狂拱手奉上都毫无怨言。




“飞鸾,你还记不记得你献舞那天?”飞鸾抖了抖剪好的窗花正打算唤人进来收拾。


“陛下是说你我初遇那天?”李涵笑而不语,哪里是初遇啊我的傻飞鸾,御花园里戏蝶之缘怕是早就被你忘了。


“那支舞,我还想再看一次。”


飞鸾瞪大了眼不明白这醉皇帝是哪里的兴之所至,“今天太晚了,臣妾也没有梳妆装扮,陛下,能不能……改天啊?”


李涵却不打算让她躲过去,“素腰袅袅映飞月,彩袖褰褰扶流雪。如此这般才别有一番意趣啊。”说完便拿起桌案上描图样的朱砂笔,拉过飞鸾,在她额头上点了三瓣梅花。




月下回雪袖,罗衣绶带轻。沉水香丝丝袅袅,美人舞娉娉婷婷,杨柳腰,红梅妆,雾里谁家梦青瑶。最后一个转身,发间的玉簪应声落地,三千青丝如碧水垂落,撒满一地芳华。




“飞鸾这名字果真没叫错,飞天之舞,腾鸾之姿。飞鸾你可知,你是朕护在心口的娇娇。”








(四)




这天天一擦黑,李涵就拉着飞鸾登上了园里的褚秀山。




“陛下,这是要干什么啊?这黑漆漆的,来御花园也赏不了花啊。”飞鸾一脸迷茫,实在搞不懂这大冷天的不好好在屋里待着,跑到这浮碧亭来做什么。


李涵俯身半拥着她转过了身子,“等会儿你就知道了”,便伸手蒙住了她的眼。


远处突然传来的响声吓得飞鸾向后一缩,正好撞进身后那人的怀里。飞鸾反应过来,一把拉下眼上蒙着的手,惊呼“是焰火!”,尾音掩藏不住笑意。






浮碧亭是整个皇宫最高的观景点,亭角挂着四角宫灯。飞鸾站在亭前看着天上各色烟花,兴奋得直蹦高,“陛下,快看,有焰火!”飞鸾性子单纯,高兴起来情难自抑地回身攥住李涵的衣袖晃个不停。


“是啊,喜欢吗?”


“喜欢!我最喜欢焰火了!”飞鸾没顾上身边人的反应,紧紧盯着天上绚烂夺目的烟花,这一个还没看够,下一个便又绽开,刚为铁树银花欢呼完,又被富贵牡丹惊艳,五光十色,应接不暇。


李涵对烟花倒没什么兴趣,相比较那团转瞬即逝的缥缈雾气,他更爱身边这朵花。天上的花又怎敌她眼底的花万分之一,水红勾银的烟花映进她的眼底才是别有一番风华。她的眸子里揉碎了满天星河,掺进了烟波细雨,是夜明珠,是长明灯,是独一无二永不凋落的焰火。寂静清冷夜中唯有她暖玉生烟,如珠如宝。






焰火将歇,飞鸾跟在李涵身后进了浮碧亭,一旁的婢女早已温好了酒。李涵斟了一杯递过去,“看了这么久,喝一杯暖暖身子吧。”


飞鸾接过捧在手里,上好的梨花酿清香扑鼻,余温透过青瓷杯传到手上一阵暖意,这才觉出身上的寒,不禁瑟缩了下打了个冷战。李涵见她缩成一团再看她身上的织金缎子孔雀罗,懊恼不已,“冷了?怪朕,一时光顾着让你开心,这寒冬腊月的来看什么焰火。”


飞鸾抬起头,摇了摇小脑袋,“没关系,能看焰火我很高兴啊”,又抿了一小口梨花酿。




李涵遣了婢女去拿衣裳,紫兰殿离这儿不远,不一会儿就回来了。李涵绕到身后拿起婢女手里的猩红大氅抖开给她披上。飞鸾正小口品着酒,只觉毛绒绒的触感划过耳际。回头一看,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丢下酒杯便站起来。直直地盯着李涵手里那件大氅。




李涵刚要给她系上缎带就被她挣脱,手还维持着披衣上肩的姿势愣在原地没有动。


“怎么了飞鸾?”


飞鸾看着他手中那件镶了狐皮领子的猩红大氅,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怔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颤抖着开口,“陛下,这件……”


李涵了然,“哦,这件大氅是我刚命人给你做的,白狐皮最是御寒,就这么一条,别人可都没有。来,快披上。”


“不……不用了,我不冷。”一想到自己的同族被剥皮抽筋只为满足贵胄这么一点虚荣之心,飞鸾气得牙床都在打架,又怕得遍体生寒。


“怎么不冷,你看你冻得,小脸惨白面无血色,说话都打颤了。”李涵用了几分力将大氅按在了她身上,“怎么身子都僵了,快,我们回宫。”系好了缎带便拉着她急匆匆往紫兰殿赶。


飞鸾只觉得肩上的白狐裘有千斤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又似刀枪剑戟,刺得她脸颊生疼。








(五)




一进殿不等婢女来服侍,飞鸾一把撤掉大氅扔到金丝楠衣架上,一刻都不想多穿。也不跟皇帝打招呼便甩了绣鞋钻上床将自己用被子裹了个严严实实。李涵以为她是冻得厉害了,命人煮了姜汤呈上来,扶着飞鸾在床上坐好,又把被子裹严,一口一口半哄半劝地喂了她小半碗。




“怎么了?还是冷?莫不是冻坏了吧。”遣人将地龙烧得更旺了些,李涵从被子里捞出那双冰凉的小脚揣在怀里捂着,皱着眉问她。






半碗姜汤下肚,凉得发疼的胃才舒服了些,那股惺惺作呕的劲儿压下去才怯怯地看向眼前这个急出了一脑门子汗的男人。




当今天子,真龙之身,白日里高居庙堂决天下事,可在她面前,他始终是那个眉目如画,温润如玉的男人。谁能想到杀伐果断决胜于千里之外的皇帝,会因为她生一场小病而紧张得夜不成寐,辗转反侧。他会因为想看她跳一支舞撒娇耍赖,把给她喂饭当乐趣,嘘寒问暖,耐心至极。




她曾问过他,若是一辈子都没办法喜欢上他怎么办,这个男人只是笑了笑说,“那就一辈子都要开开心心的,做你自己好了,不用担心这个。你知道的,飞鸾,朕最喜欢看你笑。”


不是没动心过,剑眉星目通达君子将她视若珍宝,谁又能保证永不沦陷?自入宫以来这么久了,他虽夜夜留宿紫兰殿,却从不逾踞。她是单纯,她是爱玩,可她不傻,永寿宫里住着的那位再三暗示,李涵也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她对他,许是动了凡心的,但李涵是出于真情实意,还是只因为狐族的魅惑之术?再者说骊山上的狐族安全了,可她呢?若是被人知道她是狐族,这宫里,还有她能活命的地方吗?怕是胡飞鸾自己也没留意,下意识里,她已经把皇宫当家了。






“不冷了,你不用担心我。”飞鸾伸出手抹去他额角顾不上擦的汗珠。


李涵握住了她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见已有暖意,悬着的心才微微放下,“下回再不叫你夜里出去了,再来这么一回,朕这一颗心都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


看他这心有余悸的样儿,飞鸾的心比身下蚕丝里绫罗面的缎被都软,“不碍事的,下次备好汤婆子就行了。”“嗯,还有那大氅也得多做几件。”




飞鸾唇角的笑一僵,“你……又去打猎了?”


“嗯?”李涵正给她暖着手,一时跟不上她的话题。


“我是说那件白狐裘……”


“哦,那是前几日朕去骊山,正巧看见一只白狐被狼群袭击,救下后才发现它伤势过重已经没气了。你天生畏寒,朕就想着拿来给你做件衣裳。幸亏你那阵子身体抱恙没跟着去,不然还真怕在群狼之中护不住你。”李涵垂目自顾自把玩着她的手指,轻描淡写间也能想象出当日是怎样的凶险,若不是今日问起,怕是她永远也不会知道。




飞鸾沉默了半晌,反手在他手心挠了挠,“陛下,飞鸾不用你保护,我自己可以的。”


李涵短促地笑了一声,伸手拂过她真挚得恨不能说话的眼。床前四龙莲花灯隔着灯纱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这一触便惊碎了灯上花。


“胡说些什么,朕总是要护着你的。”李涵低下头凑近了看她,纯真的小姑娘总是不知世间险恶的,倔强地宣称足以独当一面也着实可爱得紧,不过他必须让她知道,只有他,才是她唯一的依靠。




“那陛下若是护不住了呢?”


李涵一愣,今夜这小人儿说话怎么云里雾里弯弯绕绕,全然不似平日里直来直去。只是身处宫里,这问题问得也并非毫无道理。李涵长臂一伸,隔着被子揽过她,让她缩在自己怀里,微微晃着身子。


飞鸾等了半天没等到答复,反倒被哄得昏昏欲睡,在她沉入梦境的前一秒,只听他附在耳边低语,朦朦胧胧,听不真切,她努力保持清醒,想听清他说了些什么,却最终不敌困意睡了过去。






“‘朕’若是护不住,那就由我来护。”








(六)




自李涵登基至今,后位空悬。


镇西大将军的千金待字闺中,丽质天成,德才兼备,名满京华。趁着将军征还,太后便想出面亲自指婚。


消息一出,李涵第一个进了永寿宫。


“母后,那位将军府的千金,儿臣是断不会娶的,还请母后收回成命。”


“涵儿,哀家自是知道你的心思。可先不说我朝至今没有择妃为后的规矩,便是有,飞鸾这孩子性情天真,入宫多年又无子嗣,立她恐怕也难以服众。”


“那便不用服众,朕的妻子,朕自己做主。”






立后的消息传到紫兰殿的时候,飞鸾还在铜镜前纠结戴红玉衔珠簪喜庆还是戴绿雪含芳簪秀丽。飞鸾这脑子里也没那么多深宫里的弯弯绕绕,一听消息灵通的婢女附耳说这足以令她天旋地转的旨意,第一反应就是去紫宸殿找李涵。




狐狸的耳朵向来好使,用不着惊动紫宸殿前的侍卫,躲在连廊拐角便足以听清房内人的争论。


“陛下,臣斗胆,立后之事还请三思啊,”这声音……是太史局的人,飞鸾前些日子来给李涵送银耳粥的时候见过一次。




今早在朝堂上宣布立后时,李涵就知道会有大臣来劝谏,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第一个来的竟然是太史局的贺渊。太史局掌观察天象,推算节气,制定历法,照理说,这立后一事与之关系不大,更何况贺太史也是出了名的恪守本分、进退有度。如今避开群臣,特地到这紫宸殿,还示意他屏退左右来商谈此事也不知是何原因。




“贺大人,朕意已决。”李涵提朱笔在奏表上批了“敕”,也不抬头,又从一旁拿起下一本,一副绝无回转可能的样子,等着贺渊自己识相退下。


“陛下,此事本不该太史局多嘴,只是立后之事,事关国本,兹事体大,还请陛下明查。”这贺渊也是个执拗的主,胡子一大把也没学会奴颜媚骨卑躬屈膝。




水纹纸上蝇头小楷笔力充沛,沉劲入骨,洋洋洒洒工整干净的一本奏表在此时的李涵看起来却如一团乱麻不知所云,猛地合上奏表,冷呵一声,“明查?鸾妃虽生性单纯,可自入宫以来一直知情明德,贤淑谦谨,从未做出有损皇家颜面、落人口实之事,朕倒是问问何大人,立她为后有何不妥?”


贺渊却不紧不慢,退后两步一撩绯色绛纱朝服角,恭恭敬敬在御案前跪下,“鸾妃娘娘并非凡人,而是狐族。”




短短几个字如平地惊雷,又似一记重锤,砸在李涵胸口,震得他头脑一麻,喘不上气。李涵愣在当场,石头似的一动不动,凌厉锋目直盯着几步远处跪着的贺渊,当下竟说不出话来。




贺渊咽了口唾沫润了润发干的喉咙,顾不上跪得发僵的腰杆,把本就埋得低的头又往下压了压,壮壮胆子接着说,“若立此等异类为我大唐之后,必会引来朝堂非议,动摇国之根本,轻则拂乱君心,重则祸及江山社稷。还望陛下不要再被狐媚之徒迷了心智,另选良人为后啊。”




李涵的怒气在听到他这句话之后再也压不住,拍桌而起,拿起案上的和田玉麒麟镇纸砸过去,“放肆!朕的妃嫔岂轮得到尔等妄言!”幸得皇帝气性正旺,镇纸远远砸在贺渊身后二尺的青石砖上,一声闷响听得人心惊肉跳。




殿外拐角处那人也不知何时不见了。








(七)




正午时分。


李涵来到紫兰殿,一身鸠羽色常服坐到桌前,“今天有点事耽搁了,才吩咐他们伺候你先用了昼食。”端起桌上那杯年初阳羡才上贡的紫笋茶,吹了吹熏眼的热气,低头抿了一口,全然看不出他刚刚才大动肝火。




五瓣葵口圈足秘色瓷碗中兰花状的茶叶被煮沸的金沙泉水一冲,淡青色的茶汤芳香扑鼻,汤色清朗,云蒸霞蔚。李涵神色如常,还能与她调笑这上好越窑青瓷盏他那儿都没有,倒是全搬来紫兰殿了。




看着他佯装不知的模样,飞鸾眼圈一红,再没心思继续欺瞒,直直跪在折枝花毡毯上,哽咽出声,“求陛下,废了飞鸾这个妃子吧。”此言一出,内侍婢女们大气都不敢喘,紫兰殿里霎时鸦雀无声。




李涵轻叹了口气,一个眼色,殿里的人都退出门外。青瓷盏托磕在桌上一声脆响在这寂静的时候显得有点突兀,声不大,也足以令跪在地上的飞鸾瑟缩一下,越发楚楚可怜。李涵起身扶起地上的飞鸾,轻声细语,唯恐惊碎了她眼中的泪,“说的什么傻话,立后一事吓到你了?”凑近了看她哭得通红的眼,眼角还余一滴美人泪将落未落。他越眉眼含笑云淡风轻,她便越惶恐不安愧疚难消。




“你不是知道我是狐族了吗?”飞鸾隔着水雾迷蒙看他,眼前的男人眉间更添温柔,“今天我都听到了。”




李涵一愣,微微抬了眉瞧她一眼,又低头敛了敛神色,摩挲着她的手。“就因为这个?”飞鸾瞪大了眼,惊异得望着他。


他抬手抹去了她眼角的泪珠,“当真以为我一点都没察觉?”很久之前,他便觉得飞鸾不似凡人,紫兰殿常年不败的槐树,御花园须臾即开的牡丹,听到狐裘就僵硬发冷的身子,半夜惊醒时绿滢滢的眸……不是不怕,毕竟枕边人是人是鬼都未可知,但相比于让真相大白天下,曲终人散,他还是更希望这一天来得晚一点,再晚一点。所以今日在紫宸殿里被贺渊一把掀去自欺欺人的那层纱,他才难掩惊怒。






“既然知道了,陛下为何还……”他对她一贯温柔宠溺,这她是知道的,即便她是狐族的事暴露了应该也不会要她的性命,可真要问个清楚,她愧得又连话都不知怎么说。


李涵摸了摸她的后脑勺,又抚过她的脸,本是白白净净一张脸被泪痕画得像是只小花猫,“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仙魔鬼怪,人神灵妖不过是个身份罢了,在乎这些做什么?”巴掌大的小脸皱在一起,好一副苦大仇深痛断肠的样子,李涵捏住她嘴角往上提,“哭丧着脸做什么?来,笑一个,朕最爱看你笑了。”




飞鸾之前从未想过会有一个人能把她那颗只知道赏花戏蝶的狐狸心装满,严丝合缝的,多一根头发丝都进不去,是她明白得太晚了。有那么一瞬,她真想就听他的,什么都不看,什么都不想,老老实实地在这紫兰殿里守着他,守着她好不容易才开了窍的心。可贺渊那振聋发聩气冲霄汉的谏言还镌骨铭心。眼前这个人是大唐天子,当朝皇帝,肩上担的是江山社稷,心里装的是黎民苍生。他是真龙之身,如今却要因为她去被世人戳脊梁骨,她又怎能听之任之放任不管。






退后一步躲开他捏住她嘴角的手,别过头,努力不去看两手僵在半空的男人,“我是狐族,想必陛下也知道狐族最擅长的是什么。摄人心魄对我们来说不过是一个眼神的功夫,容易得很。”




李涵嘴角来不及收回的笑突兀地凝在脸上,满眼不可置信,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你说我对你钟情只是因为魅术?!飞鸾,你们的魅术也好,法力也罢,我不懂,但你把我这份情谊三言两语一笔抹杀,我只能说,你待我不公!”酸涩胀痛的鼻尖,眼底掀起惊涛骇浪,言语之间尽是藏不住委屈和气愤。




字字掷地有声,震得她胸口一痛,她却只能装作充耳不闻,“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瞒的了,正好在这宫里呆了这么久我也腻了,该换个地方了。还请陛下放我一条生路,我们就此别过吧。”




李涵呆立了半晌,深吸了口气,压下头脑里那阵轰鸣,一把拉过眼睛东瞟西望就是不看他的飞鸾,不顾她挣扎,按在她肩上的手又用了几分力,让她坐在桌前的月牙凳上动弹不得,扭头冲门外喊道,“来人呐!”




福荃带着几个内侍应声而入,“从今日起,没有朕的命令,鸾妃不得踏出紫兰殿半步!”


“是。”






鸾妃娘娘被软禁了。


消息不胫而走,人人都纳闷儿受尽恩宠,就要戴上凤冠的鸾妃到底是犯了什么大错才能让对她一向疼爱有加的皇帝这般责罚。然而深宫里的人都长着七巧玲珑心,纵使万般好奇,也没人愿拿性命作赌注。




然而这禁足还不到半日,在紫兰殿侍候的婢女就匆匆赶到了甘露殿。在门口被侍卫拦下,还探头探脑地朝里张望,急出了一脑门子汗。






李涵听到门口的喧闹声,示意福荃去看看,哪知侍卫刚一松手,婢女就小跑进殿,头也不抬地直接跪下,“陛下,鸾妃娘娘不见了。”




短短一句话,激起了狂风骤雨,李涵脑中一阵阵眩晕,看着婢女那张嘴张张合合,两耳却似塞了团嗡嗡乱叫的蚊蚋,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直到福荃轻声唤他,才模糊中听见了句,“奴婢申时去给娘娘送飧食,才发现早已人去屋空,只留下这封信……”李涵几步绕过桌案,一把夺过那张信纸,在看清信上所言后,拔腿直奔紫兰殿。




甘露殿御案前,一张浣花笺飘飘扬扬,悄无声息地落在青石地砖上。几行簪花小楷高逸清婉,流畅瘦洁,清婉灵动。






“自相逢,已有数载春秋。飞鸾少不更事,幸得陛下照拂。每思及此,莫不喜之,乐之,既而愁之,忧之。深情无以为报,愧怍恨不能消。承蒙错爱,何其有幸。然天命难违,殊途难归。虽有千般缘由,亦无可脱罪。今日一别,从此山高水长,不复相见。诀别之际,再无所求,惟有一愿,万望珍重。飞鸾敬上。”








(八)




三足鼎熏香炉依旧袅袅徐徐飘着青烟,沉水香幽婉温醇,茶壶里沏着方山露芽,只不过杯中的茶汤已经凉透,在壁上留下一圈深深浅浅的褐纹。窗外的月光透过薄薄的窗纸照在床幔,幔帐内的人躺在床上,却眉头紧蹙睡得并不安稳。




紫兰殿檐角挂着一串九子铃,飞鸾一向喜欢这类精巧别致的玩意儿。当初他吩咐人挂上去的时候,她乐得直拍手。九子铃被一阵夜风吹得叮当作响,在这寂静清冷夜里显得异常突兀。




他倏地惊醒,猛然坐起,瞪大了酸胀刺痛的眼直喘粗气。地龙烧得再旺也抵不过料峭春寒夜,即便如此,他硬是出了一身冷汗。潮湿黏腻配上这钻人骨头缝的凉,让他再也无法入睡。




李涵坐在床上,失神地望着锦缎被,缓缓平复着凌乱的呼吸,手无意识地一扶,正好按在床中间的软枕上。回头一看,触手可及之处原本应是温香软玉白瓷枕,如今却尽是空空落落。






飞鸾睡觉并不老实,半夜睡着睡着被子就被她蹬到脚下,冻得缩成一团也醒不了。若不是有李涵,怕是要天天闹风寒,与姜汤相依为命。有时李涵帮她盖好被子后便睡意全无,侧过脸来看她,平日里俏丽灵动的脸睡着之后也温婉恬静,轻轻以指尖描绘她的轮廓,从饱满圆润的额头,顺着挺翘的鼻梁,再到娇嫩欲滴的唇,吹弹可破的脸,汉白玉似的脖颈,惹得她睡梦中也直发痒,皱起小鼻子轻哼一声,小脸在他掌心中蹭了蹭,猫儿一般地撒娇。他赶忙收回手,唯恐扰了她的梦中鸟。




昔日咫尺之距,如今已是天涯。






醒来之后再无睡意,李涵掀开锦被起身下床。今夜月色正好,隔着窗纸也照得屋内青石砖上好似积了一层水,踏上去便是波光粼粼惊了一地游鱼。李涵端起桌上那杯早已凉透的茶一口饮了个干净。冰凉的茶水激得他太阳穴发疼,倒让昏沉胀痛的脑袋清醒了不少。放下茶杯不经意间抬头一望,不远处镜台上的铜镜映着月光闪了他的眼。




镜台还是飞鸾走之前的样子,两根发簪在那里孤零零地躺着,到了也没分出个谁胜谁负。许是狐狸的缘故,飞鸾的头发最是顺滑。以往李涵最喜欢看她挽发时的样子,兴致来了还会拿起手边的螺子黛给她画眉。拿惯了朱笔画惯了千里江山图的手却败在一块小小的螺子黛下,一开始画出来的眉毛连他自己看了都想笑。飞鸾恼他笨手笨脚。搞得他最后只得用小指尖往白玉胭脂盒里一蘸,在她额间留下点点红梅妆。李涵侧身坐靠在镜台前,就像之前看着飞鸾梳妆一样。那时的李涵夸她两句就能如愿以偿地看见她羞红了脸,现在却只有一个月牙凳与他相顾无言。






是了,你若要走,谁又能拦得住。


李涵满脑子都是她的言笑晏晏,他记得他曾说过,“朕最喜欢看你笑。”飞鸾爱笑,那笑似雨后新荷,沾着露珠,披着霞光,嗔,娇,憨,纯,又带一丝媚。他刚坐上皇位那段日子,朝堂之上,宫廷之外,普天下所有的担子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内有宦官专权,外有强藩割据,有时候他都要喘不过气来。后来,她来了,带着如花笑靥,让他所有的烦闷烟消云散。




一笑倾城,再笑倾国。


佳人难再得。








(九)




人人都道骊山风光好,飞鸾也是这么认为的。至少之前是。


她从小在骊山长大,每天游山玩水,戏雀扑蝶,这么多年也没腻烦过,若是让她长长久久地这么过下去,她也是愿意的。


小山雀看见她回来了,激动得围着她转着圈地飞,叽叽喳喳叫个不停,问她宫里的日子过得如何,又跟她念叨那只杜鹃鸟又来占它的巢,还啄掉了她几根最艳的羽毛。飞鸾坐在榕树枝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它絮絮叨叨,被缠得实在没办法了才扯了个借口支走了小山雀。




四周静下来,倒让飞鸾突然感觉有些孤单。她坐在树上抱紧了胳膊,缩了缩身子,一双眼望向层层叠叠的绿,怔怔出神。






她天性贪玩,像个孩子似的总也长不大,族里人又宠着她,养成了她这不谙世事的性子。本以为会一辈子无忧无虑天真烂漫地活着,直到遇见他,她那颗懵懵懂懂的狐狸心才学着开了窍。他就像一个谆谆善诱的教书先生,告诉她,“这是情,这叫爱,万物皆虚,唯你至珍至宝,千金不换。”多少次夜半醒来,身上的锦被都盖得严实;无论政事多忙,处理妥当后第一件事便是陪自己来骊山散心;知她喜爱花花草草,紫兰殿里便花开四季;不管有多少繁琐事,他对她永远噙着笑……她虽不通情爱,却并非铁石一般麻木。




他是穿肠毒,亦是刮骨刀,予她凡心缭乱,也赐她以救赎。


是她愚钝,一直以为对他是感激,是敬仰,殊不知已是相思入骨,情根深种,药石无医。






远处有人打马而来,黑色的骏马疾风一般奔腾,气势如虹。


李涵留下一道圣旨连夜出了宫,骑着乌腾直奔骊山。远远地望见树上有个红点,再近点能看见两只穿着绣鞋的小脚悬在树上晃来晃去。




“飞鸾!”


正出神的小狐狸被一嗓子惊醒,猛地绷直了腰,抬眼一看,树下几步远的地方不正是那个予她欢喜予她忧的男人?




第一反应便是跳下树来跑走,两脚沾了地转过身还没来得及迈步子,只听他一声低喝,“你给我站住!”飞鸾下意识僵在原地,身后的男人下了马,几步上前,“飞鸾,你躲我?”




鼻尖闻到一丝熟悉的气味,但一时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不过这档口也没工夫细琢磨。飞鸾忽的转过身子,微扬着下巴,强撑着摆出一副蛮横霸道咄咄逼人的姿态,“陛下怎么追到这里来了?宫里要乱成一锅粥了,陛下还是赶紧回去吧。”


“不用急着赶我走,我来了就没打算再回去。”


飞鸾错愕过后即是接踵而来的恼怒,“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九尾狐天生魅惑之力凡人无法抵抗,只要一看见我们的脸便会被吸引。陛下你也问过我,我身上到底有什么魔力。现在你应该明白了,你只是被迷惑了。”


“可若是不见你也牵肠挂肚呢?”飞鸾一下子愣在当场,屏住呼吸,动都不敢动,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她觉得一定是自己的狐狸耳朵出了问题,不然怎么她听都听不懂。




“或许我对你一见倾心是魅术的缘故,可后来,就算不看见你的脸,也依旧情丝难解念念不忘。若你非说我对你的情谊只是源于魅惑之术的话,那我只能说,我甘之如饴。”




李涵上前几步到她跟前,弯腰从草地上剪起了什么东西。


“飞鸾,我不信你真如自己口中那般是只喜爱玩弄别人感情的顽狐,不然你为何丢下我送你的所有首饰,却独独带着这把木梳?”


飞鸾定睛一看,才发现发间插着的那把木梳在她刚刚跳下树的时候滚落到了地上。






当初他准备把这把木梳偷偷藏进她妆奁最底层,却不料正撞上了提着裙角回来的她。他眼神飘忽不敢看她,还是一旁的福荃多嘴说了句,“这是陛下跟匠人学着,一个齿一个齿亲手刻出来的。”她摸着木梳,上面的雕花虽显得些许生硬,可她心里却胀得满满的。在她看来,碧玉步摇宝钗花钿都比不上这做工略显粗糙的黄杨木梳。李涵拿过来想帮她插到发髻上,飞鸾眼尖,鼻子也灵,一把抓过他的手。平日里虽搭弓射箭但也算得上是养尊处优的一双手变得粗糙许多,还有几处被刻刀划出的伤,裂着口,冒着血丝。她鼻尖酸胀,吸了吸鼻子,伸出舌头舔了舔那几道伤口。自此,梳不离身。






她兀自发愣,李涵却没打算放过她,抬手把黄杨木梳插到她的发间,揉了揉她头顶的发旋,又退后一步定定地看着她,“飞鸾,你总是问我信不信鬼神之说,我说过,我信。现在换我问你,你信不信我?”


飞鸾从刚才就大脑一片空白,满心满眼只剩下眼前这个男人一句句地在诉说他的委屈,他的深情。他一番话足以在她心底掀起惊涛骇浪,摧枯拉朽,将她所有的犹豫与恐慌通通湮灭。她红着眼眶,只盯着他胸前的联珠团窠纹,喉咙发紧,嗓子眼儿像悬在半空中,憋得泪珠子扑簌簌往下掉,最后吐了句“李涵,你……你坏透了。”




梗着哭腔说出来的话拐了三道弯,闷闷地从她头顶传出来,李涵心里的石头咚的一声落了地。他歪着头弯腰去寻她的眼,只看见小人儿撇着嘴,两只手合到一起攥紧衣角,搓着大拇指,把眼里的泪使劲往回憋,努力得鼻头都红了。李涵叹了口气,轻笑出声,把跟自己较劲的小人儿搂进怀里,“想哭就哭吧,不过就这一回,你知道的,我最怕你不开心。”胸前的衣服倏地被抓紧,小狐狸哇一声哭了出来。








(十)




“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的?”飞鸾泪刚止住,抽抽搭搭的,气还喘不匀。


“我猜到你在骊山,但偌大山林我一时也没头绪该去何处寻你,便想着先来这榕树下找找老朋友。说起来,这棵树我可比你熟悉。”李涵靠在树上,双手环胸,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飞鸾瞪圆了眼,活脱脱一只好奇的小狐狸,“什么老,朋友?怎么没听陛下说起过?”


李涵吹了个响哨,一直在旁边吃草的乌腾哒哒地跑上来。只见他从马背上拿下一个纸袋,交给飞鸾。




“是一只赤狐,小时候经常从王府偷溜出来到骊山玩儿,那个时候认识的它,就在这棵榕树下,”李涵拉着飞鸾靠树坐下,“你是不知道那只小狐狸有多贪吃,我拿来当口粮的一袋子红绫饼全被它吃光了,害得我不得不提前打道回府。后来我就时常来看看它,不过当了皇帝以后也没空来了,这么算起来还是我失约了。”




飞鸾捧着一袋子红绫饼,愣怔片刻,扭头看向那个枕着双臂侃侃而谈的男人,“陛下是说你喂一只赤狐吃了红绫饼?”




“对啊,”李涵看她一脸惊诧的样子,伸手揉了揉她的后脑勺,“我本来想先拿红绫饼贿赂赤狐,看看它能不能带我找到你,毕竟你们都是狐嘛。谁承想,没碰见它,倒是直接碰上了你这只小狐狸,看来老天待我不薄啊。”




“陛下……”


“嗯?怎么了?”


“你说的那只赤狐……是我……”




“是你?!”李涵惊呼一声,满眼的不敢置信。


“嗯,不过我在宫里怎么没闻出来你的味道?”飞鸾挠了挠头,想不明白,“今天这气味倒是对了。”


李涵伸手点了点她的小鼻子,“在宫中我的衣物衾被都拿龙涎香熏过,你再厉害的鼻子也辨不出来啊。”


飞鸾不服气地哼了一声,“这下好了,你又要让一只狐狸来当皇后了,也不知他们……”


“想什么呢?我都不做皇帝了,你还想当皇后?”








大明宫含元殿里,福荃站在玉阶上打开手里的圣旨,看清之后霎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勉强稳住心神,对着底下跪成一片的文武百官宣旨。


一道退位圣旨,引起轩然大波。








“那怎么行?!”


“陈王勤政爱民,深谋远略,忠厚仁恕,从谏如流,我俩自幼一起长大,他的为人我再清楚不过。而今内外皆定,以他的才能足以做一个盛世明君。”李涵看着眼前吓得眼睛都瞪圆了的小人儿,耐心地解释给她听,“我还记得你问过我,当皇帝真的有那么好吗?当时我说,我有个梦想,一旦达成这个梦想,我自然就会退位让贤,交出大明宫,去做一个云游四海之人。如今,时候到了。”


“你……”


“所以,我现在……只是你的夫君了。”






黄龙愿为山间客,但携红鸾梦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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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 文中书信,诗句均无出处,皆为原创,辞藻粗陋,语意浅直,经不起推敲,还请见谅。


· 虽为架空,但还是建立在唐朝架构上,可能清宫剧影响颇深,看文时有的地方难以适应。已查阅史料,理论上讲历史方面应无大的纰漏。如细节之处发现出入,欢迎指出。


· 严格来说这算是第一次写古言,违和感颇重。看得不爽的话请私信尽情骂我,不然在评论里摆着很丢人的……


· 再次声明,此文仅依据李涵×飞鸾cut创作,其余一律不听不看不知道。


· 请勿转出lof,谢谢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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